△《The Plaza》Artist: Richard Estes, 36 x 66", oil on canvas, 1991. 1980 年我第一次初到紐約，正逢超寫實主義（Hyperrealism）繪畫如火如荼、鑼鼓喧天之際，紐約畫壇正呈現出一片野火燎原、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。 探望過幾位台灣畫家在紐約奮鬥的情況，心裡難免為之一震，確實艱辛、難熬，卻又讓人肅然起敬。紐約是當代藝術中心 —— 一處為他們自己架構繪畫生涯的起點，磨其心志，也是讓台灣藝術家印證創作實力的終點驛站。 近代藝術史上任何流派或主義萌芽產生的參與人數較少，但超寫實主義卻是群雄競起、蓬勃爭輝，屈指一算，參與的藝術家就有幾十位。也因此，這個欄題的行進速度快不來，藉諸介紹過程，讓我們可以細心去品味、感受 —— 他們曾經付出過的心血與漫長歲月。都是他/她們的青春，一個人能有多長的旺盛創作期？ 事隔三十幾年了，少數幾位藝術家裊然已經作古，但今天，大多數仍然堅守著他們的執着與夢想，埋首耕耘，正日以繼夜賣力地從事創作，謹以此欄向他們致上最高、最崇敬的敬意。

東方西方藝術家的表現方式有哪些差異？其實是個有趣而難以說明的問題。緣於這一個欄題 ◆ 超寫實（Hyperrealism）繪畫與雕塑 ◆ 裡出現了好幾位台灣畫家的參與，而且整個畫派的畫家人數眾多，比較起東西方藝術家的表達特性就比較容易些而有些意思了。 ● 取材的差異： 西方藝術家自有他們的歷史淵源，不論從理念的認知或者表現的方式，都有著他們延承的軌跡。學生學畫大多從素描開始，先求準確，再求表現；繪畫或雕塑人物則需研讀解剖學。這就是「求是求實」，直接而且唯物。所以除了哲學思想的熏陶外，學校的養成教育更奠定了準藝術家們的思考模式。物性強，即所謂的「即物」，只論「眼見為憑」。 東方藝術家可就不同了，尤其是中國式的教育模式，男女朋友郎情妹意濃得稠化不開，明明相思得要死，不以直說，只能來個『山桃紅花滿上頭，蜀江春水拍山流；花紅易衰似郎意，水流無限似儂愁。』？這種「寓意於物」、「移情至物」，再怎麼個柔腸寸斷，總是寄情於山呀水呀花呀草的，正所謂文學價值凌駕於內心的激情感受，也是另一種表達的方式。 　 △ 左圖《利比亞女先知 / The Libyan Sibyl》米開朗基羅 (Michelangelo, 1475－1564) ，1508－1512，梵諦岡西絲汀教堂的天頂畫。人物骨架肌肉及光線的轉折變化，植基於人體解剖學和光學的陳述。 △ 右圖《董其昌造像》蕭平繪。董其昌 (1555－1636)，明末的政治人物、書畫家。中國畫裡的人物，幾乎以線條作為背景與主體的分界，美其名曰「寫意」，「意到筆不到」就這麼一回事。 所以啦！西方超寫實主義藝術家們開門就見山、說啥就是啥，毫不繞圈子拐彎抹角；而中國文人或畫家呢，總要抿著嘴吟吟哦哦一番，「隱喻」是他們喜愛的媒介模式和表現手法。 ● 表現形式的差異： 另一個不同點是：強調「功力」與「必然性」。這沒有什麼所謂好或者壞，完全是一般的敘述習慣和個人創作的動機不同而已。我們就以一條《線條》為例來作說明： 西方藝術家一意尋求造形的「必然性」，也就是說，這一條線條在畫面結構裡是否得宜得當？包括線條的粗細、長短、色相和彩度等等。其次是這條線條的位置與向位，跟其他造形元素的互補關係。這種形式的表現技法可以透過學習而進行傳授，但也並非全部，創作終極質感的高低，仍維繫於創作者自身的才氣與素養。 東方藝術家則講究這ㄧ條線條的功力，要有幾年的功夫才能得正道修正果，因此不斷重複練習，講求筆勁，尋求蒼勁或者婉柔之美。所謂《書畫》，書法與繪畫同屬一家，西方美術的透視概念在中國水墨畫作裡可就未曾存在過，描述的題材及技法通常用以內心情緒的抒發。宋元明清文人畫的產生，就是沿著這一脈絡而逐步成型。中國畫家求氣韻、墨趣，主張「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」，熔書詩畫於一爐，這是中國水墨畫的追求境界與精髓。 與其說是創作之舉，不如說是文學涵養的內斂、迂迴與隱約的展現。 　 △ 左圖《Blue II》西班牙畫家米羅（Joan Miró, 1893－1983）的作品，1961。米羅一向以天真浪漫的造形表現而聞名於世，他的造形及色彩總洋溢著迷人、令人讚嘆的風采。目前他有81件作品，正在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展出。 △ 右圖《荷花圖》八大山人（約1626—約1705），號稱清初畫壇「四僧」之一。八大山人一生的際遇相當坎坷，更遭受家破國亡之痛，落髮為僧，鎮日瘋瘋癲癲，喜怒無常。他豪放的筆勁筆趣、佈局能力堪稱是文人畫的泰斗，也是「畫以載道」的首席代表。 ● 結構與佈局的差異： 從以上的論述，我們輕易可以管窺出東西方藝術家的分際，西方藝術家以科學的方式從事創作；東方藝術家則以「我」為中心，以自我的角度衡度週遭的情境，甚或將個人的記憶經驗強加諸於觀賞者的共鳴過程。 西方藝術家的養成教育令他們視創作為生活中的一種遊戲，正如同玩沙灘排球一樣，「好玩」「敢秀」的意味性質展露無遺，所以，不修邊幅、突破邊幅變成是一種不受限制的企求，在客觀創作形式的背後，展開對於週邊事物的主觀詮釋。 文學性確實影響到中國水墨畫的發展，書詩畫畢竟同源同流。問題是，欠缺外在描寫的寫實技巧，筆趣及墨韻仍舊含概不了所有造形表現的需求，失之於準確的可能性頗大，因此趨向於「內斂」與「隱喻」的表現方式當然是可以預期的。 　 △ 左圖《Trio》Artist: Glennray Tutor, oil on Canvas. 直接、直述，是超寫實主義的主張與訴求，因此「即物」性極端強烈，摒除主觀的解釋方式或臆測，單純以「物」的真實性作為媒介，表現個人對於懷舊的鮮明主題。 △ 右圖《Title unknown》Artist: 司徒強, acrylic on Linen. 香港畫家司徒強自中學起就學習中國嶺南派的水墨畫，縱然他身處紐約，對中國文學的眷戀更影響了他的藝術創作，既使從事的是超寫實主義的繪畫創作。 以佈局而言，西方藝術的形式表達通常極端「即物」，內心的掙扎糾纏偏低，易於豁達無邊、寬敞無礙；東方的藝術創作則傾向於借道迴繞、藉物言志，「人」的因素較為濃厚。

R307, X Ma 賢拜提及東西方藝術家的署名、Signature，其實這也是個非常有趣的小課題。甚或有些西方藝術家為營造東方的氣氛或傾慕之意，刻意把自己的簽署 Signature 排列成中式印章的造形模式，也是趣譚。 藝術創作完成後，一般都要署名或落款，西方藝術家不用印章，當然只以簽名作辨識的記號。 而簽名的技巧學問還蠻大的，有些畫家才不管這一些，反正筆一抓就簽，位置或是大小不太計較，隨處大筆一揮，瀟灑得很，毫不在意適當與否。 其實，後來的一些學者可要拿來作些文章，否則豈不太不聞世事了？反正閒著也是閒著，不弄點名堂，何以形塑學者的地位或威信？於是乎大力力唱所謂「視覺心理學」（或稱美術心理學），煞有其事稱道：「形體的大小」是「比較」出來的！他們說的，就以底下三圖為例： 　　 △ 左圖：這個橢圓點〔A〕無從論斷它是「大」或者「小」，因為沒有對照物。 △ 中圖：橢圓點〔A〕與橢圓點〔B〕一比較，在這情況下我們可以確定：橢圓點〔A〕是小的。 △ 右圖：但如果把橢圓點〔A〕與另一橢圓點〔C〕放一起再做比較，那麼橢圓點〔A〕顯然變成大的了。 好啦！請注意，橢圓點〔A〕的尺寸大小一直沒改變過。根據這個原理，畫作上簽名的大小正符合「視覺心理學」的量度與對照的關係了。換句話說，簽名太大，容易引起畫幅變小的視覺心理的改變；反之，簽名小則易於擴大畫幅的視覺錯覺。這情況在印刷品及網路發達的年代更加顯著，所以不論畫冊或網頁上需要圖示畫作作品時，通常必需標示作品的尺寸，原因就是在此。 　 △ 左圖《he Smile of the Flamboyant Wings》Artist: 米羅（Joan Miró）, 1953. 這件作品的簽名極小，相對顯得畫作的主體內容變得豐富外，畫幅的感覺也變大了，這是比對。 △ 右圖《花鳥》八大山人，是簡約水墨畫的典型代表，有些時候還懶得題字署名，僅蓋兩個圖章，如此的作法無非是相當有自信，以印章代替署名，這也是八大山人的風格特色。不過，比起米羅有些作品 (如《Blue II》, 3rd of R303) 根本不簽名，顯然八大山人又稍稍略遜一小籌了，哈哈。 中國畫家以文人居多，文人又最囉哩囉嗦，風花雪月無所不包，偶爾還來個「感時憂國」一下，行書狂草狂揮，通篇大論，致使有些畫作的題字面積佔掉不少篇幅，這也是中國畫裡十分怪異的形式。值得一提是，中國歷代有些皇帝像 宋徽宗，整天不幹正事，治理國家不怎麼樣，因此才有人嘆曰：「宋徽宗諸事皆能，獨不能為君耳！」但他的書畫確是一級棒，其書法字體還是名留千古的「瘦金體」。不過嘛！這老兄喜歡玩賞古書畫，欣賞之餘雅興一來，墨筆一沾，洋洋灑灑總要留下一段眉批備註，加上巴掌大小的玉璽一蓋，雖然畫作不是他的作品，可是後人只要看到「宋徽宗」三字，哇靠！畫作身價頓時翻漲好幾倍，當然啦，再怎麼個飛漲，還是只能懸掛在故宮博物館裡了。 而這，跟中國惡客四處塗字「到此一遊」的塗鴉習性，果真如出一轍啊！沒啥兩樣，其來有自，確是淵源流長。 　 △ 左圖：石谿 (1612-1673) 是中國明末清初畫家。自幼出家成為僧人，法名髡殘。後人將其與石濤並稱二石，又與漸江、朱耷、石濤合稱清初四僧。不過看他題字的多寡，絕非木訥寡言之人。 △ 右圖《黃山八勝圖》石濤, 20.1 x 26.8 cm. 石濤 （1630-1724），是中國清代畫家。僧人。外遊時，得長竿一枝，因號枝下叟，別署阿 長，鈍根，山乘客、濟山僧、石道人、一枝閣，他的別號很多，還有大滌子、清湘遺人、清湘陳人、靖江後人、清湘老人、晚號瞎尊者、零丁老人等。如果換成現代，也來網站為文貼圖，其馬甲之多，恐怕真要族繁不及備載了。 西方畫家的簽名，坦白說，也是千奇百怪，印象裡這位二十世紀中葉法國表現主義畫家畢菲 (Bernard Buffet, 1928-1999) 的簽名，頗要讓人訝異讚嘆。大，但不刺眼，與他作品的線條筆觸溶為一體，但或許也是缺憾，因為有些時畫作的內容與格局，因署名的過大而略顯輕微而變小了。 　 △ 左圖《Saint-Tropez, le port》Bernard Buffet, Watercolor. 這是畢菲的作品，他鋼條般的線條造就了他出類拔萃的風格，衡古朔今，倒也少人能出其右。 △ 右圖《The Dream》Pablo Picasso, Oil on canvas, 51 1/4 x 38 1/8 in, 1932, Collection Mr. and Mrs. Victor W. Ganz, New York. 巨匠畢卡索好像只着重於創作思考的凝聚，一個晚上可以完成一件油畫作品。簽名？唉！簽名僅僅是辨別的符號啦！畢卡索的簽名就沒那麼有個性了，有點小心翼翼，得當與否才是要緊，何況字的美醜削弱不了創作的質感與質地。

意見主題：【◆ 超寫實（Hyperrealism）繪畫與雕塑 ◆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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